雪夜
2021年冬
封校的大学生能干嘛呢?
给导员打报告:“我要去看电影,申请出校。”或者:“我要去吃肯德基,申请出校。”
可以,通过。
“我要去剧院。”
剧院在其他区,要乘公共交通,不行。
四张机演完了演春逝,春逝演完了演双秤记,我眼巴巴看着。
从游人如织的前门往南,新老剧院扎堆,西边劝业场,东边广和楼。
我去劝业场看剧时好像总在溽暑,那里楼下开了间半边放在玻璃温室里的星巴克,我只能抠门地买一杯冰美式,在等待的几分钟里就汗出如瀑了。
顺八号线继续向南,经过珠市口就到天桥剧院,马路两边、新老两个。
在天桥剧院看完一场后,时间就到九点半,回学校要坐两个半小时地铁,我每次都踩着门禁时间回寝。
现在是哪也别想跑咯,最后一次去天桥还是在上学期末,至于保利和世纪剧院,更是连路都忘记怎么走的了。
唉,我还没去人艺看过雷雨呢。
每月两千块生活费,原来花一千二在北京到处跑,八百块吃饭,还要用花呗购物,如今月末倒是能多少攒下几百块钱。
原来是翘掉所有出勤不计分的课去玩,现在上网课更是一节都不听,反正期末也开卷,每天呆在寝室认真磨练自己的电子竞技技术。
吃完晚饭我就躺在床上了,发呆或者睡一会儿,打算半夜爬起来读小说。没过多久我两个室友回寝,拿东西去澡堂,她们说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,甚至雨夹雪已经下了好一会儿。
我佩服她们,总是风雨无阻去洗澡。
我冬天一个星期只去一次。如果不在澡堂里吹干头发,在回寝的这段路上发梢都会结成冰棱。
我掀开床帘,看到窗外昏蒙一片,灰云一层压着一层。
我就在睡衣外面套好羽绒服,把拖鞋换成皮靴,出门去。
不是在扮演一个看到雪花就大惊小怪的南方人,只是忽然觉得下雪天还卧在床上发霉简直是一种不道德。
操场上人声鼎沸,我往僻静的地方去。
雪落后的空气是澄澈的,路灯投下莹白的光晕,落在铺满人行道的银杏落叶上,只有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平常是隔着块雾玻璃在看这个世界,雪落下后雾才被擦净了,万物水洗如新。
生动、清晰、鲜明的色彩在洁净的冷空气中浮动,落叶闪烁着琥珀般透明的金黄。
我走在两栋教学楼鲜有人至的夹道间,牙齿咯咯打颤,我没带校园卡或手机,也不能去买杯热咖啡。
然而没有人,只有雪,让我多么眷恋不去的寂静。
我摘下眼镜,在这条短短的窄路上两头来回走。
雪中故宫的朱墙是否变得如唇脂般柔软深洇,石壁洗出青灰本色;从菊儿胡同到南锣鼓巷,民居里的一花一木是否更加鲜妍,而绮园花园、婉容故居、蒋介石行辕……落雪时的光景同百年前是一样的么?
此时若行在杨梅竹斜街,可否坐在铃木食堂的门廊上静听雪声;人艺剧目散场后的观众,本就悸动不已的心弦会否被雪景击动重声叠唱呢?
约晚十点时雪停了,云破月出,天空很高,收到学校通知明天早上全员核酸,我没法熬夜看小说了。